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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问归期未有期,巴山夜雨涨秋池。
——唐·李商隐《夜雨寄北》
一
杜清昼一连失踪了好几天。
裴昀四处找不到他,夜里也翻来覆去睡不安稳,两个少年从小同吃同住,也一起闯过祸,但这一次,似乎与以往都不同。
那时杜清昼杀伤了琴师,慌慌张张地冲了出去,恐怕是以为自己杀了人,才不敢回家的?
在裴昀心目中,杜清昼并不是一个会持刀伤人的少年。
从小成熟稳重的杜清昼,心底最脆弱的部分被碰触,被冒犯,被击碎,才会在一瞬间愤怒绝望到失去理智……而琴师的神色,仿佛就是要故意激怒他一样。
那么,被琴师碰触到的那个地方,脆如命门的地方,究竟是什么?
月光微白微凉,光影无情戏谑在人间。
裴昀躺着举起右手,手中捏着两颗核桃般大小的东西,在指尖泛出冰凉而神秘的光泽。
当初从琴师的抽屉里,他拿到了三颗树种,其中一颗是能够穿透时光的“风声木”
的种子。
还有两颗,一颗淡黄色,点缀着绿色斑纹,像是早春的细雨落在柔嫩的草地上,草色遥看近却无;还有一颗通体红色,像是一个古老而新鲜的灵魂。
往事仿佛会从掌心古老的树种里发芽,长成巨树参天的思念,月下开出最真实的花。
不知辗转了多久,裴昀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梦里他的眉头仍然紧紧皱着,不安稳地呻吟,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。
……梦中依稀有谁温柔耳语,谁温暖的眼泪掉落在谁掌心,谁痛哭出声,谁频频回头,殷殷许下归期……似乎又有谁在痴痴遥望北方,纷繁的梦境中,各种画面与声音如同镜子的碎片,扎得头疼。
直到有双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,少年本能地把那只手抓住,然后他便惊醒过来,日光微微晃动,眼前是张九龄错愕微微苍白的脸孔:“昀儿!”
裴昀还有点迷糊,茫然地揉着眼睛:“老师?”
“我敲了几次门,你都熟睡未醒,”
张九龄的手仍然轻按在他的额头上,似乎在试温度,“是身子不舒服吗?”
原来,天已经大亮了,平日总会晨起练剑的他,竟一直昏睡到现在。
“我没事,”
裴昀忍着头疼坐起来,额发微微湿了,“……只是做了个噩梦。”
那个梦很奇怪,令他痛彻心扉,醒来之后却什么也不记得。
像是一些人与往事,相隔万水千山,相隔生死黄泉,仍然会在最深的梦境里令他痛彻心扉。
可梦里所有的场景都模糊,所有的感觉都钝钝的,没有爱恨清晰的阳光,没有情感丰沛的雨水,也没有记忆真挚的沃土,只有似是而非的雾气弥漫,让他头痛欲裂。
所幸,有人叫醒了他。
在看到眼前熟悉温暖的人时,所有奇怪的画面都消失了,心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。
裴昀突然舍不得这温暖,一时间忘了烦心的事,也忘了琴师的树种。
他轻声唤:“老师。”
张九龄叹了口气,看向少年的眸子带了一丝疑虑,更多关切与担忧:“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?”
少年抬起头来,只是在抬眸之间,眼底的深潭就如春雪融化,灿烂成没心没肺的笑容:“是啊!
我没敢告诉你,最近我睡不好,老是想起小时候跟你睡的夜晚——那时你把我放在脚边睡,每天早上起来,我只要看看你的黑眼圈,就知道我晚上又踢了多少次被子。”
“……”
张九龄本来忧心忡忡,也被逗得笑了一下:“多大的人了?敢情当年你是故意在折腾我?”
“不是不是,绝对不是!”
裴昀蹭到他身边,“我最近老是想起小时候,想起那时你带着我们种地,想起你做饭的样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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