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赶回别苑,柳枫又入凉亭,游目瞥见先前所书的《春秋》仍在石桌上撂着,便依旧日法子翻开默读,只愿可使自己安下心。
谁知他看了数遍,仍是难平心绪,此时此际,就跟着了魔似的,灵魂飞出天外,不受支配,耳中惺然一响,是天绍青清越的笑声,眼前一荡一飘,又是天绍青柔情的面靥,还有她把起衣袖,为他揩抹颊面眼泪的情景,那时,两两相望,互相怜慰。
一霎时教他不能自己,产生好多不切实际的幻想,在虚空中胡乱游走心神,痴痴凝望那道幻影。
待觉醒,猛然发现他实际上是在渴望她的关怀、爱慕,推己及人,神往之情难以自禁,又想及往常自个儿非是意志薄弱之人,怎料今番屡屡定力大失,不免有些气沮。
他略一凝目,看到石桌上那把剑,运气提神,将剑抢在手中,竦身掠到亭外。
长剑跟着一卷,他急向前刺出,带起一阵呼啸般的风声,吞吐着劲气,盘旋上假山石,吹落两旁翠叶,凌空乱滚。
但听一声脆响,山石裂开一缝,把碎屑震飞。
假山虽未倒塌,可被剑气掠过的地方,摇散一蓬翠叶飞将来去。
无端发泄了一通,柳枫缓醒过来,倒身而回,才负剑将身立定,目光定格处,又幻化出天绍青的容貌。
这使得他雄心尽丧,苦恼不已,十分轻鄙自家作为,想设法摆脱这种困扰,偏又不得遂愿。
其实这也可看出,他虽然不可一世,很多事看的分明,可这会儿实在是犯了糊涂。
一个人动情,实乃人之常理,又怎可强行违抗,而裹足不前?
只是他骨子里自矜,又秉承庭训,克己复礼罢了。
真正寡情淡薄,他就不该对已经过去的伤心事悔恨。
尤其世人身在俗世中,当本性未完全丧失,要甩脱世情纠缠,谈何容易?
与其说柳枫逆天而为,不如说他临到危时,欲破釜沉舟,也有些异想天开,到底是人,竟也天真了,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,什么事都能胜天。
原本他之所以能够克制一些情愫,那只因从未有哪家女子真正打动过他的心扉,不算情到浓处。
现而今,他早已不能自抑,越想,柳枫越是烦躁,便转至亭中坐定,挽了衣袖,又来写字。
笔尖挥动,洋洋洒洒,他倒也能耐得住性子,一坐就忘了时辰,直到天绍青端着一盘菜,从远处走来。
天上霞光夺目,亭里荫蔽,天绍青斜睨过去,老远就见柳枫伏桌疾书,分外闲雅,故而经过假山时,也未旁顾乱象,权当是被风吹落的,将盘子放下道:“原来你在这里!”
言未毕,瞥见一地的纸,或揉成一团,或散散落落,遗在各处的。
她颔首低眉,拾起了一张,发现上述词句颇有离愁之意,大都是古人潜造,便念出来道:“聚散竟无形,回肠自结成。
古今留不得,离别又潜生……”
看到词意,她不由愣了一下,才又带着满心疑惑道:“涧草短短青,山月朗朗明。
此夜目不掩,屋头乌啼声……”
又看到下一句词句,她凝聚起十二分心神,道:“到来难遣去难留,著骨黏心万事休。
潘岳愁丝生鬓里,婕妤悲色上眉头。
长途诗尽空骑马,远雁声初独倚楼。
更有相思不相见,酒醒灯背月如钩。”
这回她一眼看中流畅的字体,忍不住赞道:“果然好字!”
艳笑了两声,再一细看,诗中还是满布忧愁离别,更掩藏着无穷的思念,想及自己与他目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宅,有几分脸红心跳,微微蹙眉道:“你有心事?”
柳枫闻言放下笔,与她对视片刻,忽然站了起来,经过这半天工夫,也已恢复平静,方才潭边的尴尬,去的悄然无踪,所以天绍青很快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。
但柳枫究竟是否波澜无惊,就不好预测了。
只见他拉出早先写好的那份《春秋》,缓缓道:“四岁的时候,我就背《春秋》,先母每见及此,就会很高兴,因为我终于是个像样的李家人了。”
他略顿片刻,嘴角浮有讽意,自我诉说道:“我李家的人都要会《春秋》,祖父会,先父也会,祖父喜欢音律,先父也喜欢,所以我要学曲谱,弹琴给先母听,当她神智不清时,一听琴声,就乖乖的睡觉,也会忘记烦恼,拍手而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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