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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未临时,众军就停在益州城外一处平原安营扎寨,王猛对众将发号施令,待点到陆升时,却噎了一噎,脸色愈发黑沉。
他草莽出身,自然看不惯这些自诩六镇良家子的羽林郎,尤以前任羽林左监卫苏的弟子陆升格外刺眼,故而一路上对他多番刁难,不是要他搬运马草,就是挑水筑灶,尽是些粗重活计。
陆升由始至终一言不发,俱都任劳任怨做了。
然而不待王猛多磋磨几次,一旦他再下令要陆升做什么辛苦活计,那番邦僧宗的少宗主便遣人来请陆司马。
如此周而复始几次,王猛便看得明白,那少宗主分明在袒护这前任羽林郎。
他虽然身为左骑郎将,在少宗主面前却不敢造次。
如今距离西域都护府不过两百余里,他不愿得罪地头蛇,只得暂且将其放过,只命陆升同其余军士一道,各自下去扎营修整。
待队伍解散,姬冲便挤眉弄眼,屈肘撞一撞陆升,笑道:“好在有日光少宗主,不然这黑石墩当真难应付。”
陆升低声道:“又口无遮拦。”
姬冲缩缩头,自去搭建帐篷了。
然而不待天黑,益州太守便往营中送来请帖,言道有要事相商,除了宴请王猛外,又另附一封书信,却是盖的殿中尚书云子章的私印,只道有故人在益州,想要见陆升一面,请左骑郎将通融一番。
王猛无法,只得允准陆升出营,心中却对这些裙带关系的纨绔子弟愈发恼恨。
陆升却也一头雾水,王猛终究苛刻,并不允许其余人同行,他只得独身策马,先往益州城中去。
益州城因靠近西域,建筑颇与中原不同,以巨大的白色石块建筑而成的石屋,无论二层三层,房顶俱是平整能跑马。
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,也偶有胡人出没,其相貌眉骨高耸、轮廓深刻,耳垂挂着硕大的金环,因夏日愈发炎热,更是袒胸露腹,蛮夷本色暴露无遗。
若非心中有事,他倒想再四处盘桓闲逛,体会一番异域风情才是。
陆升问过守城卫,按着信中地址寻到了益州太守孙溪的府邸,门口守着的侍卫见状,迎上前来,恭声问道:“来者可是陆升陆司马?”
陆升忙下马,取出书信同名帖,那侍卫验过后,忙将陆升迎进府中,连声道:“孙大人等候陆司马多日了。”
陆升只道不敢当,便随那侍卫穿过有水塘和葡萄架的前院,在书斋一旁的客室中等候。
不过片刻,就有一名穿着香色笼纱袍常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,他年龄约莫四十,文雅端方,拱手笑道:“久闻陆司马大名,果然少年俊杰,一表人才。”
陆升忙起身回礼,看他神态服色,应是这孙府的主人了,便应道:“孙大人谬赞,陆某愧不敢当。”
孙溪请他落座,寒暄一番,又取出一封信同一个荷包来,言道俱是云烨托付他转交之物。
陆升这才知晓原来孙溪原是云烨的表舅舅,也亏得云烨不辞辛劳,竟寻到了这等拐弯抹角的亲戚代为传书。
他便告声罪,拆开信当场看起来,那云烨果然是在国子监待得久了,学得名士清谈的风范,开篇两页洋洋洒洒,却尽在诉说离别思念之意,关怀陆升衣食住行之意,十分冗长。
陆升耐着性子,一目十行扫到第三页末尾,方才见到云烨轻描淡写提了一句,只道他这位表舅舅家中遇到些怪事,还求陆升出手相助。
那荷包之中,却是整整一包小金锞子,约莫五六两重,每一颗分量却极少,拿出来也不至于惹人瞩目。
陆远夫妇也为陆升准备了这样一个荷包,以备出门在外的不时之需,考虑得十分周详,难为云烨也为他考虑这许多。
反观谢瑢,却连送行也不曾露面。
那许多缠绵情谊,原来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。
陆升收回纷乱心思,便沉吟起来,如今谢瑢不在,若遇到怪物作祟,他便只有一柄悬壶、一串垂水灵珠可以仰仗,难免有些底气不足。
然而他又忆起当初在无为岛时,悬壶能斩杀鬼神,垂水灵珠能辟邪防身,便又生出了几分胆气来。
他便收起信来,先向孙溪打听道:“孙大人,恕陆某直言,云公子在信中提及贵府上出了些怪事……却不知是什么怪事?”
孙溪起身,命人去换茶,这才坐回来,温雅如玉的面容上,泛起了愁云密布的哀色,叹道:“若非我走投无路,也不敢向陆司马求助。
此事……却要从九年前说起。”
陆升心道又是一桩陈年公案,一面听孙溪徐徐而谈,一面就着苦味回甘的功夫茶,品尝起桌上酸甜可口的杏脯、桃脯、葡萄干来。
九年前,孙溪才满一岁的幼子孙连失踪,一家人愁云惨淡,派了满城官兵四处搜查未果,只得张榜悬赏,若能寻回连公子者,必有重赏。
然则重赏之下,竟也毫无消息,孙夫人思子心切,日胜一日消瘦下去了。
眼见得希望渺茫,孙溪也断了念头,却突然有一日深夜,夫妻二人愁了一阵,不觉间半睡半醒,竟听见有人轻轻拍了拍窗户,朗声问道:“孙大人,若能寻回孙小公子,可是无论谁都有赏赐?”
孙溪好似绝处逢生,忙应道:“正是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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