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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19章:作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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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您看看这张,作品的名字叫《高与低》。”小孙似乎看出我的反应并没那么好,就又调出一张照片。这张照片很奇怪,整体色调呈黑灰色,粗粗拉拉的看不出是什么,画面中还有个向下的弧形物体,颜色也是黑灰,说是人的眉毛,可谁的脸这么黑这么粗糙。

    我问:“这是什么?”小孙和陈女士互相看看,都笑起来。

    陈女士笑道:“是一只鞋的鞋底!”我张大嘴说不出话,小孙讲解说准确地讲是一只解放牌胶鞋的鞋底局部放大图,用微距镜头拍的。我问这有什么寓意,小孙让我说说看,我想了想,最后摇摇头说看不出来。

    小孙说:“您真的完全看不出我所要表达的东西?这不可能啊,您在东南亚做生意那么多年,长年接触寺庙、佛教和僧侣法师,您的洞察力和悟性应该比别人更高才对!”我只好笑着说我真没看出来,你说说看吧。

    “这是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胶鞋,对吧?”小孙问。我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而且还是鞋底,全是泥和土,那就更加不起眼了,对吧?”小孙问。我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它长年被人踩在脚下,而且还是穿在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廉价劳动者脚上的,对吧?”小孙问。我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而且我还把这肮脏东西的局部放得很大,按理说就更没道理了,对吧?”小孙问。我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小孙问。

    这话把我给问愣了,是啊,为什么,你问谁呢?这不是我的问题吗?小耿当然没指望我回答,这是他的反问,陈女士在旁边笑得更开心,好像一个懂艺术的人在笑文盲的表情。小孙也不再卖关子,告诉我,他要表现的就是把世界上最底层、最卑微、最不起眼、最低贱的东西放大给人看,就是要告诉人们,正是这些最底层、最卑微、最不起眼、最低贱的,其实才是最高贵、最高尚和最伟大的。要不是没有它,我们就没有享受的一切。

    不得不说,小孙这套理论还真让我有所触动,只不过他的表现形式也太另类了。但艺术就是艺术,如果就是简单的说教,那还叫什么艺术?我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赏,陈女士说:“他还有很多呢,你给田老板看看。”

    小孙笑着点点头,又调出一张照片来,告诉我说名字叫《见不得光的》。画面似乎是幅很抽象的画,又像漂流又像梯田,又像岩浆又像水沟,有些弯弯曲曲的线条,有黑有白有灰有黄,反正什么也看不出来。我问他这又是什么,陈女士在旁边喝着红酒,并没搭腔。小孙告诉我,这是一口痰的放大百倍照片,是用特殊放大镜头拍摄的。我顿时有些反胃,怪不得陈女士没插嘴,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,觉得更恶心了。

    “怎么?”小孙问我。我摇摇头,说这我可欣赏不了。

    小孙回答:“您不要反感,这正是我要表达的。您知道吗?人其实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,比如这口浓痰。平时躲都躲不及,看都不看,但我却偏偏把它拍下来,而且还放大数倍,这就是要把人类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、肮脏的东西拿出来摆给你看,让你正视自己制造的这些肮脏东西,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去反思,才有可能制造出更多见得光的、圣洁的东西,对不对?”经他这么一解释,我甚至觉得还有些几分道理,但还是对这玩意很反感,可小孙偏偏把相机的彩色屏幕在我眼前晃来晃去,我又不好意思说什么,只得把眼神移开不看。平时也就算了,现在我们正在吃饭,我面前这份牛排还吃不吃了?小孙似乎也看出我的反感,只好笑笑,这笑容中充满了对我的失望,随后又调出一张照片。

    说实话,我已经不太敢去看这些东西了,但出于礼貌,只得扫了一眼。这回屏幕的画面正常了,不是什么放大的那些东西,而是个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,全身*站在阳台上,瘦得肋骨都能看到,身上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。这是阳台外面的铁栅栏护网,底下不是平板,而是一道道的铁筋,间隔大概有七八公分,比小男孩的脚掌还宽。这小男孩没办法正常踩踏,只好把脚斜过来,才不至于让自己踩空。为了减轻脚下的负担,他只得双臂上举,紧紧地勉强抓住头顶的栅栏网。脸上全是眼泪,表情很痛苦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我来了兴趣。

    陈女士又笑了,对我说:“这是小孙最得意的作品,还得过奖呢!”我问小孙这是什么,小孙说此幅作品名叫《悬》,是他在湖南旅游的时候,旅馆对面楼发生的一幕,于是就拍下来。那户人家只有父子俩,孩子的母亲早就跟丈夫离婚,父亲脾气不太好,离婚后经常喝酒,一生气就打儿子,还要体罚他。

    小孙说:“这男人把儿子当成保姆,不让去幼儿园,以后也没打算送孩子上学,就在家里给他洗衣服。有时候怕孩子哭闹让邻居听到,还把他关进卫生间,用锁自行车的那种铁锁把他锁在厕所的水管上。什么时候他回家,什么时候才把儿子放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有这种事?”我很惊讶。小孙说是啊,那次不知道那男人怎么了,好像是儿子没把衣服洗干净,打了一顿不说,还罚他在阳台站着,总共站了整整两个小时,直到儿子冻僵摔在阳台里,他怕冻死才给弄进屋。

    我问:“冻僵?那时候温度多少?”

    小孙说:“那是十二月,湖南还挺冷的,外面大概也就是零下三四度吧。”我大惊,说那不把孩子给冻伤了吗,这是不是亲生的儿子。小孙笑着说当然是,只不过那男人爱喝酒,可能脑子有点儿喝坏了。那天,小男孩开始用胳膊抓着栅栏,后来可能是胳膊麻了,就放下来。但我正打算要拍他,就告诉小男孩快抓栅栏。他还没听懂,我告诉他听叔叔的话,你要是用手抓着栅栏,你爸爸很快就抱你进屋了,这小男孩才又抓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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